父母的手

1月13日凌晨２點多，我抱著電話，狠狠的大哭了一場。

記得看過一段文章這樣寫到：

「父母的手就像一雙放風箏的手，

風箏飛不起來時，他們盡全力的想讓風箏飛在天空；

風箏飛起來了，又擔心風箏飛得太高太遠而斷了線，

每一對父母就像放風箏的手，

忙碌於放線、收線之中，而忘了自己。」

說到這就不得不提一下，我小時候跟我父親相處的情形，

關係真的很差，比現在陳水扁和呂秀蓮的關係還要差...

當然主要原因是小時候我很不懂事，所以常挨罵挨揍，

講坦白點，我很討厭他，跟他幾乎不太說話...

直到現在長大了才真正了解，了解到自己當年的不懂事。

他很少買我想要的東西給我，幾乎沒有，因為他總覺得那是浪費。

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小時候有一次在馬路邊看到有賣玩具汽車(一台黑色可以變成機器人的那種)

我就跟他說我想要，他當下馬上拒絕我，說我玩一玩就不會想玩了...

可我就是想要，後來老闆過來打圓場，說小孩子喜歡就買給他嘛...

後來爸爸很不情願的買了...

我會這麼清楚記得這件事，是因為經過這次後，我再也不敢開口跟他要任何東西...

因為我知道他絕對不會給的...

我們就一直維持這樣的零互動一直到我高中畢業後才漸漸的好轉。

父親在我國二的時候替家裡買了一台電腦，

那時Windows 95剛出沒多久...

這在那個年代應該算是蠻ㄅㄧㄤˋ的舉動吧...

在台南市有幾戶人家會有電腦呢？

我當然很不負他所望的，當次段考就考了全班倒數第5名來回報他...

(沒辦法，當時迷上了打仙劍奇俠傳...還是Dos版的呢)

我想說的是，我還記得那時候是第一次碰觸電腦這種東西，

他總是叫我不要亂按亂選，怕如果出了問題會很麻煩...

看他小心翼翼的開每個檔案夾，深思熟慮的點選每個程式...

叫我不准動這個，不准碰那個，只覺得好笑...

這跟朱自清背影裡面笑他父親的迂是一模一樣的感覺...

那時我真的太聰明了！

而在資訊爆炸的台北渡過了大學4年的生活，

每次回到家看到父親用電腦，

依然還是小心翼翼的開每個檔案夾，深思熟慮的點選每個程式，

還是那樣害怕把它弄壞，

我突然發現他真的老了...

在我眼中他對電腦的熟知度依然停留在當年我國二的那個夏天不遠...

當這些年中我不斷的累積經驗，吸收知識時，

他的學習能力卻悄悄的變緩，甚至停止了...

但我的成長是他用青春換來的；我的學習是他用歲月去累積的，

想到我跟哥哥相繼離家到外地求學，

他退休後，和媽媽兩個人守著應該有4個人的屋子...

無形中，家似乎變成了消耗他們歲月的牢籠。

他那越來越緩的身形，越來越慢的反應，

盯著電腦螢幕卻還是重複做著在我眼裡再基本不過的指令，

我只要一想到就會覺得難過...

他真的老了...

但他還是有東西是他可以給我，那就是他的經驗...

過去他的經驗告訴他，未來是電腦的時代，所以他很早就買電腦給我...

過去他的經驗告訴他，台南的資訊是落後的，大學一定要去台北念才能更開拓自己的視野...

過去他的經驗告訴他，大學不要念師院，因為師院體系的優勢將會不在，教師未來勢必要失業...

過去他的經驗告訴他，文組學商還是主流，是最不會退流行的學科，而且未來的市場一定在中國大陸...

過去他的經驗告訴他，民進黨是不懂治國的，李登輝陳水扁是逞一己之私禍國殃民的...

在我的眼裡，他觀察到的都實現了。

現在，他用他的經驗告訴我，台灣是在沈淪的，不論政治，經濟，教育上皆是。

尤其是教育，這是立國之根本，萬年之大業，卻也搖搖欲墜。

家族裡當老師，包括我父親在內，隨便一個都是教了30年以上的書，真的很憂心現在的教育體制。

要知道政治是一時的，經濟是可以彌補的，

但教育的影響往往是10幾年後才會慢慢的浮現，

等到發現出問題時，落差已經產生了...

而產生落差的這群人，將會變成我們社會的中堅，負起再教育下一代的責任...

他們肩的起嗎？教育改革是可以實驗的嗎？

在台灣，有遠見的人是不被時代所接受的。

北京法源寺寫的好：康有為大概是中國最後放過的一個先知。

李遠哲說教改的成功或是失敗還尚未能蓋棺論定，

試問，是蓋誰的棺呢？你的？我的？還是所有台灣人的呢？

現在，他用他的經驗告訴我，不要留在台灣，要走向世界。

台灣是看不到前途的，畢竟台灣已經錯失了太多太多的機會了。

李登輝搞了12年，陳水扁再搞8年，搞掉了台灣多少競爭力，多少國本...

無能的政府是無知的人民選出來的，這就是民主的代價！

台灣已經註定要被邊緣化了，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在國內在國外對我來說，都是從零開始，那為什麼不出去闖闖看呢？

台灣再下沈，北部可能感覺不出來，

到台南看看吧，跟我小時候記憶中的台南市差了多少...我只能用蕭條來形容...

如果執政者還是如此沈溺於權力，我深信台灣會從南部一路往北沈淪，

這也是父親一直希望能把自己的孩子送出國發展，而且...不要再回來...

他幹了一輩子的老師，領的是公務員的死薪水，

媽媽很早就沒有工作了，因此全家的家計都是他一個人再擔。

他不懂理財，更不會投資，

所有的存款都是他一點一滴從薪水裡存下來的。

現在的我能夠體會當年他為什麼從來不買東西給我了，

因為他要替我的未來做更長遠的打算。

他雖然只是個老師，但還是希望能提供我們最好的教育機會，

拼命的省吃撿用，即使省到了自己的小孩都嫌他討厭他誤解他不理他時，

他還是義無反顧的省，只希望將來有一天當我們真的有需要時，

他可以拿出這一筆錢供我們使用。

那晚我打了個電話給他，告訴他我打算買一台電腦，ibook G4 1.42GHz，

我說我已經研究很久，也問到了不錯的價錢...

只聽到他在電話的那頭淡淡的說：

「如果確定有需要的話就買吧，自己想清楚的話就好了。

電腦你懂得比我多，更何況是蘋果電腦我根本就不熟，

你自己知道哪些該注意的注意到就好了。」我突然驚覺，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很少再否決我的意見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總是告訴我我都已經這麼大，可以自己做決定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做決定前會參考我的意見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完全的放心我了...哥哥從小到大都是個乖孩子好學生，從來不被父母老師責罵的，

而我則是永遠出不完的狀況等著他們去收爛攤子...

小時候媽媽帶我跟哥哥看一部電影，片名叫做大河戀(A river runs through it)，

電影裡在描述一對個性差異天南地北的兄弟之間的感情，有父愛、有親情...

大兒子樸實、內向、穩重，凡是都按部就班循序漸進，

小兒子則反應快、充滿自信、不拘小節、不墨守成規...

大兒子最後成了芝加哥大學的教授，光耀門楣...

小兒子則是個釣魚的天才，當他跳脫了從小父親所教的釣魚法而使用"影釣"時，

他的人生正如拋出去的魚線般達到了最高最美的境界...

最後則落得慘死街頭的收場...

記得媽媽從那時候就覺得這電影裡的兩兄弟像極了她的兩個兒子...

每當我做錯了事，她總是要拿Brad Pitt最後的下場來警告我...

想到小時後從來不寫作業而被老師處罰、

想到小時候逃學打電動被老師在校外活逮、

想到小時候常常偷他的錢去買玩具、

想到小時候動不動就說謊騙他們、

想到小時候擺臉色給他看，甚至不跟他講一句話...

最讓我難過的就是想到我高中聯考考的其差無比，

哥哥念台南一中，弟弟卻連台南二中都沒考上，

父親是個老實，正直的人，從來不希望欠人情的個性，

但卻因為我的沒有學校可念而到處找人講關係，

好不容易才把我講進一所台南縣的私立學校...

關於我一切的一切，似乎總是讓他們擔心，讓他們勞心勞力...

掛電話後，始終覺得心裡梗著些什麼形容不出來。

看了看時間已經凌晨快2點了，

再撥了通電話回家，

這次是媽媽接的，我就把剛才跟爸爸的對話大概跟媽媽講了一下，

突然心頭一熱，問了媽媽一句：

「從小到大我會不會很讓你們失望...」

沒想到這句話一脫口，我整個人就.......就決堤了.......

已經好久沒有這樣哭過了，這樣發自內心的難過，

只能一直重複「我會不會很讓你們失望...」、「我好怕我會讓你們失望...」

想到哥哥找到了安定的工作，還是與從小到大一樣，從來不用他們擔心...

而我總是那樣的令他們放不下心...

想到他們那們省吃撿用的存錢，只為了讓我們有出國的機會...

想到爸爸從小跟我講的：

「我的能力只能給你跟一般普通的小孩有的一樣，不會讓你跟他們沒有共同的話題...」想到每次犯錯他那麼用力的打我時其實他的內心有多麼的難過與失望...想到爸爸到處打電話拜託各校的校長主任們能夠讓他的孩子有個可以念的高中...

想到現在爸爸坐在電腦桌前叫我幫他處理電腦問題時，

我總是那麼不耐煩的態度...

看著他把我記得滾瓜爛熟的步驟一筆一畫的寫在他的筆記上...

聽到他說他年紀大了現在真的記不了這麼多的事情...

「我會不會很讓你們失望...」「我會不會很讓你們失望...」「我會不會很讓你們失望...」

就這樣，我抱著電話，狠狠的大哭了一場......父母的手就像一雙放風箏的手，

風箏飛不起來時，他們盡全力的想讓風箏飛在天空；

風箏飛起來了，又擔心風箏飛得太高太遠而斷了線，

每一對父母就像放風箏的手，

忙碌於放線、收線之中，而忘了自己。